人只看见他们想要看到的东西。
一旦被自己的臆想遮住双眼，很难脱离其中。
吴纹追踪着“她”的气味，最终在201的房门前停下来。
“果然是你们。”吴纹喃喃自语，握紧手中的刀，“她一定就在这里面。”
如果几何变成了鬼回来报复，这里的人都难逃……谁都是杀害她的凶手。
她不免把周识和程式带入了几何帮凶的地位，这两人太过可疑，她闻到了程式的袖口和围绕在宁恒身边的相同香味，面对几人的死亡也毫无惧意……
她拧开201的门把手。
程式出门就再未回来，她抓准时机来到这里。门没有上锁。
来到床边，她将刀尖对准凸起的人形刺了下去！
——刺啦。
没有。
那不是人体被刺破的声音。
什么都没有！
她惊恐地意识到可能的缘由，黑色的镰刀刀尖已经轻柔地钩住了她的脖颈。
身着白色军服的周识正站在她的背后。
“现在就把不实信息处理掉。”
周识的那把镰刀只能割断感情线。
他将吴纹的感情线收割，看着对方的感情线悉数断裂，憎恨也好，悲痛也罢，此后的人生将彻底还原成一片空白。
因为感情线被割断的冲击让吴纹晕了过去，周识把她拖到一边的椅子上坐着。
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干。
只要解开几何的心愿，这片迷雾就会自动散开。
“出来，几何。”周识拎着镰刀下楼，少女的身影在他身边浮现，对方安静地看着他。
“之前冉流说的，的确是你想说的话吧？你想要见秦业一面那段。”
少女点点头，她的身影大部分都趋于透明，快要消失了一样。
一楼厨房的另一边，秦业被程式用枪顶着脑壳，僵住在椅子上。看着拎着巨大镰刀的周识走过来，他的目光也没有任何探究之意，如死海一般，他现在才知道几何真正的死因，但凶手们已经无一活着。
“灯借我一下。”周识打了个招呼，将镰刀放在一边，用还能活动的右手翻出那盏灯——能让正常人也看见鬼魂的灯——灯一被点亮，原本只有月光照进的一楼亮堂许多。秦业也看见了那与火光中浮现的少女身影。
“把灯芯吞下去。”程式想了想，提醒他，他注意到周识的左手软趴趴地垂着。
周识掐了一节燃烧的灯芯，倒是没有灼伤：“给。”
少女接过灯芯，吞下后她张了张嘴：“谢谢……啊……我可以说话了……”
“去吧，”周识挥挥手，“等着你的人不是我。”
程式收回枪，站回周识身边。
​
“终于见面了呢。”
“我没能遵守承诺……对不起。”
“你还在追求‘完美’吗？”
“……是吗，你的生命仍在燃烧，但是我的已经结束了……”
“嗯，肯定有机会再见的。”
少女在青年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便化为破碎的若草色的线。

“这样就算结束了，糟糕，报告要怎么写……”程式猛地意识到这个问题，怎么解释映射能力者和投影能力者都消失了，还有乱七八糟的人体实验的实验员……
“当然是我写呀，老师，你们还活着啊。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穿着英式校服——广华中学的校服——的少女从门口跳过那些倒落的椅子。组织的后援姗姗来迟。跟在她身后是冰霜一般，扛着巨斧的少年：“迷雾不让我们进，刚刚才散开。”少年闭眼抬头，过了一会又睁开眼睛：“为什么死人的味道这么重？但是你们这里没有尸体……函数，我是过来处理空气的？”
被他称为“函数”的少女耸耸肩：“我也才来耶，两位老师比较知道情况吧。”
“映射的残留……”周识若有所思，“能力本身消失了。所以能力造成的影响也消失了……但人还是死了。杀人的人和让别人看到不一样的现实的家伙不是同一个，所以……“
“老师，拜托，从头到尾好好讲一遍好吗，只给这点线索，我的能力也不会起作用的呀！”函数故作生气地打断周识的话，“程老师盯着你的手半天了，先治疗一下！”
“嗯……”周识感到身旁一层压迫感，只好乖乖跟着程式治疗，“你低头看一下，尸体不在上面。”他转头对少年说道，秦业愣了一下紧紧盯着他。
“从一开始就是蝴蝶，因此都非现实……”周识念叨着别人听不懂的话，让脸黑的程式帮他上夹板绷带：“映射能力持有者确认完全消失。”这句话他是对着函数说的。
“完全消失了啊，那就不算任务失败。”函数点点头，“我和他去下面看看。”说着，函数就拉着少年走向旅馆另一边。
“太阳升起来了。”周识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他侧头看了看秦业身上的感情线，那些若草色的部分闪着光芒，似乎要与秦业本身的感情线融为一体。
那盏灯燃烧到了最末端，啪地一声，光芒消失了。
阳光穿越玻璃，落到了室内。被迷雾侵占的黑夜终于越过了界限，来到了清晨。
调查的结果是在地下室发现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男性死于一个月前，女性死的时间则是七天前。
男性的尸体被埋进了地板，女性的尸体则是一直放在大型的冰柜中。
秦业最后由清理组接手，拿着巨斧的少年就是清理组的组长。听说秦业被关进了监狱，还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周识的权限不够，也无心观察。
他想起来自己见过几何，高中的时候。而后在暑假，几何就失踪了，此后再无人提起过。
即使是完美之人，被遗忘后也只是人间尘埃。
周识郁闷地合起电话本，高中同学聚会，居然还是通过程式联系他。不过，他的电话簿里确实谁都没有。
“砰砰砰——”
手机猛烈地震动起来，他拿起来一看，一个巨大的笑脸表情占满屏幕，旁边还在撒花。
“恭喜获得不实信息的解！”从嘴巴处吐出的文字接着便从中腐烂，流出血来，落下一个个玻璃碎片。
周识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则信息。
“我明明没救出任何人。”他想着，把手机合了起来，手机的光瞬间被消了下去，周识向着门外迈步。
“下一个任务来啦！”函数抱着文件伸长胳膊挥了挥：“这是任务文件~”
“好。”周识正打算接过文件，他不喜欢组织的总部，老式的墙砖带着股随时都要崩塌的气息，那些狭小的弧形拱门有很强的挤压感，但此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函数，如实回答我。”
“唔唔唔？”函数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奇怪的看着他。
“我这个人是不是很多缺点？”所以高中他一个同学的电话号码都没有？！
“是的。”替函数回答的是程式，对方接受上级审问的时间比他长，毕竟这次任务什么结果都没有，作为前辈的程式担下了责任，他此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的角度往两人的方向在走，“不过人都有缺点，你只要做好自己就很好。”
周识想说点什么，但接着程式拍拍他的肩：“先陪我出去一趟。”
“要去哪里？”程式的力气比他大，他正在被程式拖着走，程式放松力道：“同学聚会，你不能再穿黑西服去吧？去买套新衣服。”
“……也对。”周识点点头。
“你们还有任务！”函数追上来，程式瞥了她一眼：“回来再说，我现在有假期了。”
“可是周老师……”
“他的假期我也申请了。”
“咦？好吧好吧，玩的开心哦。”函数转眼就放弃了劝说，蹦蹦跳跳往充满了无数小拱门的走廊另一边离开了。
“今天太阳好大……”周识跟着程式离开总部，出门的瞬间阳光刺眼地要命。他这么想着眯起眼睛，看到一只蝴蝶飞过花丛，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光芒落在他的眼中，就像落进没有裂痕的蓝色玻璃珠一样。
从最初相遇开始的理想之人根本就不存在。理想之人的故事，就此彻底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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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06 备份

周识睁开眼睛，凝视着营养罐外的少女。
他因为连接到了几何的感情线，反而和几何在此刻互换了位置。
谁才是那只蝴蝶？
“为什么要这么做？”周识皱着眉，福尔马林的味道让他不舒服，对着几何换了一个合适的措辞，“为什么给我看这些，你想要做什么？”
“我还有没做到的承诺。你也有重视的人，应该能明白我的心情，不想让对方陷入不幸，无法自拔。”几何快速地说出这一番话，就像准备许久：“他察觉到我死亡的原因，肯定会费尽全力寻找凶手。他应该站在实验室里，而不是一味地颓废下去。”
“这样吗……”周识低头看自己的手机，周围的杂音越来越大，而时间并未停止流动：“你确实很喜欢秦先生。”
在封闭的营养罐中，他的视野也溶于黑暗之中。
“对吗，冉流？”
“不要随便把几何的心情按到我身上。不得不说有点恶心。”少女的身形模糊之后是黑发的青年出现，翘着二郎腿俯视周识，“你知道都是我做的。”
“终于见面了。”周识按照自己的步调来一步步回话，“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尤其是那封书中的信……那是你的能力吧？映射……因此即使我再怎么查看感情线，得到的也是你伪造的信息。不过你忘记了一些其他的要素，比如秦先生说的话。简直是惊天大BUG。我只要听过的见过的就不会忘记。最大的问题还有两个，程式的子弹造成的伤痕和就算是梦里我也听不到几何说话。映射能力说到底还是有缺陷啊。”
听到最后一句，冉流瞪了他一眼：“你特意通知了程式注意我，他倒是始终不离开你，你现在被困在这里，那家伙也无法进入精神世界……如果我现在在现实中下手，你也救不了他。”
“不要对程式下手，你不会想尝子弹的滋味的。”周识非常诚恳地建议，他觉得被子弹打到非常疼，“而且你要是出手，我觉得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不过还有点时间，我有个疑问，能不能解答一下。你到底是什么？映射？”
“虚妄念想的结合体。”想着周识也没办法逃出去，冉流利落地回答问题：“我是映射的能力本身。”
“哦——。那你现在的状态，是能力反噬吗？说起来，最开始也是你袭击我，要我的眼睛究竟有什么用。”周识继续一边看手机一边问话，“不用担心我，你看，如你所说，就算我联系程式，他也进不来。”
冉流仍然狐疑地盯着周识。过了半响，他才开口。
“几何的能力实在太特殊了，一切都是对她的映射，因此如果她真的消失了，我也不会继续存在。只要有你的眼睛就能连接更多人，她的感情就会稳固下来，而且你的力量——”
“这样啊……”周识叹息，他眯起薄蓝色的眼睛，手机一合一抛，“真对不起，不能如你所愿了。”
刹那之间，手机化作了黑镰。周识用力一挥，营养罐便瞬间化为了碎片。
“怎么可能……”冉流往后连退两步，一挥手玻璃碎片全部朝着周识的方向飞降！周识轻轻松松挡下攻击。
“你到底要干什么！”
冉流被镰刀的碎片钉在地上，手脚动弹不得，他嘶声低吼着，却对现状无能为力。
“教你做人。”
周识回答他。毫无感情的蓝色眼睛的瞳孔跳动了一下，他用力挥下那把黑镰。


冉流瞪大眼睛，发不出声音，他的身影一片片碎裂，最终形成连绵无尽的玻璃迷宫。
这才是冉流的本体，与几何共存的能力的感情迷宫。
那些玻璃就像游乐园里的嘻哈镜，却映不出站在它们面前的周识的模样。
每一块玻璃，映出的都是少女的身影。有着绘画才能的乖巧女儿，友人眼中的温柔姐姐，对手心目中的不可战胜的敌人，老师眼中的优异学生，林墨所羡慕的那张完美的脸，陈江所寻求的死的沉静，甚至是恋人眼中的“完美”的成品。
周识用了最简单的方法破开道路，镰刀开始飞速旋转。
这些玻璃都太过脆弱。
镰刀的刃面与玻璃相撞，玻璃便成片地碎落。
加诸在他人身上的幻想一直都如此易碎。
他硬生生砍出了一条通道，层层叠叠的镜子背后，他终于看见少女的真容。
既不是非常美丽，也没有非常丑陋，那仅仅是非常普通—--
他拉住几何的手腕。
他明明听不见几何的声音，却又确确实实地感到少女一直在哭泣。
这次，才是隐藏在映射之后的“真实”—--

吴纹看着水瓶里摇摇晃晃的水纹消失，终于镇定下来。
为什么不幸的事情总是伴随着她呢。
从出生到现在，幸运这个词似乎一直与她无关。
被母亲严格地要求，达不到要求就是禁闭和暴打。她似乎没有继承父亲的嗅觉一样，分辨不出任何前中后调，因此，她无法继承家业。而不知道是不是要弥补那遗憾一般，不论外貌，学业，还是交际，她都要做到做好才行——除此以外，她没有别的未来。
她直到遇到几何前都扮演着这样完美的角色。
那的确是真实存在的“完美”。优异的学业，广泛的人际交往，精致的外貌。她被硬生生压下一截。母亲知道之后仍然是暴怒，将怒气发泄在她身上。
她自那天后变得越发不幸了。
不论走到哪里，都有将她和几何比较的说法。
流言碎语就像风中的尘埃一样，到哪都挥之不去。令人厌烦。
因此她下定决心，通过母亲的介绍参加了那个计划，将自己的嗅觉提升到最灵敏。这样就能避开几何了吧？她如此想着，但不幸仍伴随着她而行。拿到申请单的那天就弄丢了。这样的事情居然还发生了不止一次。如果林墨偷偷拿走她的申请单还能理解，那第二次就是真的不见了。
更加不幸的是，几何也来到这个计划之中——并且，似乎不知道这个计划的本质。那些药物限制了人的思维。不过，她私下减少了药量，因此记忆的损伤比别人减少太多。
更重要的是，和其他实验品不一样，即使她的实验不成功，也不会受到生命的威胁——这是来自作为母亲的朋友，她的介绍者，陈江的保证。
她喜欢名叫“宁恒”的男孩子画的画，那些细碎的画面就像是有真正的生命一样。因此她记下了这个名字，意识到对方和自己同校——他也和几何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那是不幸中的幸运，还是伴随着幸运的不幸，她不知道。
最后，她选择了视而不见。
林墨偷换几何的药的时候，她即使看见了也没有阻止。陈江选择将几何放入福尔巴林的罐子里泡着，她更不可能和秦业说。
一旦没有了几何，她的人生就走向了幸运。改造成功的嗅觉，继承的家业，母亲从未有过的赞扬，她更是再次遇到了宁恒。
她一直相信那就是命中注定。


程式听着手机传来的杂音，犹豫了一下从背包里翻出手枪，填装好弹匣出门。
他需要再看看那死去的两个人。
检查林墨尸体的时候，他发现了红色的尸斑。那绝不是刚死的人会有的……至少死了好几天了。
但如果之前的林墨是鬼魂，周识不至于察觉不到……除非是，能力者的伪装！
这个地方究竟哪里是真实？
周识提醒他注意冉流，第一天的时候冉流说出那么奇怪的话，只有坐他对面的秦业听到了并训斥他。程式强迫自己回忆之前的事情，提神的香也用上。
他握紧枪支，想要再度查看两人的尸体。
撬开门锁，首先是陈江的房间。里面仍然有刺鼻的气味，但是原本应该融化在地板上的陈江的尸体却不见所踪。
怎么会……难道说，真的是……
程式站在原地思索着尸体会去哪里，难道复活自己跑了？能跑去哪里？
他感到背后骤然出现了一股不安的气息，脑内蜂鸣一时响到了最大声。
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转身，那人的手术刀直指他的喉咙，程式的枪也抵上了对方的心脏。
秦业真朱色的眼睛已经变得深沉。
“你发现了。”

半能力者感应理论。
即一定范围内，一定会有两个半能力者，通常两者的能力相互呼应。
这个理论一度在组织内掀起过浪潮，但很快又平息下去，因为没有大量的证据和半能力者去证明这点。完全能力者已经算是万分之一的概率，半能力者的数量还要少，根本没法实验。这不过是从过去的资料中得出的类似偶然一般的猜测。
而且半能力者会因为各种事故原因失去能力，过于不稳定，更重要的是，不论怎么说，他们是人——不是实验素材。没有志愿者。
最常见的，就是因为衰老和死亡引起能力的消亡。
因为几何是鬼魂，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排除了几何是能力者的可能性……真的，能够排除吗？
他觉得眼球内部隐隐作痛。


马赛克的画面转来转去，周识的眼睛紧紧跟着飞速旋转的指针，数着离开那幢别墅已经过了多长时间。
进入幽灵的梦境反而让他成为了梦境中的幽灵。
“这样放过了几天后，少女终于做下了重要的决定，她想找老师谈谈有关这个基地的事情。”
“她知道真的开口，原本这种平静的日子就会彻底消失了。”
“可比起这种虚假的平静，她更讨厌说谎。谎言叠出巨大的千层派，把食客也淹没了。”
“那些实验资料告诉她，她拥有能让别人觉得她完美无缺的能力，这也是老师最初接近她的原因。她就是这个实验的最终目标——理想之人。”
“‘资料是真的吗？’她无比希望得到否定的答案。”
“一起出去，一起生活下去的约定还能实现吗？”
“可惜是她还没能说出口，老师就出差了。”
“冰冷的基地，闪光的钢铁怪物，即将被吞噬的少女的身影摇摇晃晃。”
“她没能拉住老师的手。”
“但在老师的电话监督下，她仍然吃下了那些已经知道有问题的药物。”
“那些药物含有安眠成分。”
“如同曾经在虚假的星空下的每一个黑夜，她再次沉沉睡去。”


周识用力拽住爆开的感情线，人一旦死去感情线也会随之消失，鬼魂或许能保留一部分，但已不是全部——几何更早的记忆也流入他的脑海，就像除夕的烟花，在他脑内炸开。周识只感到有一把铁锤在脑内不断的猛砸，他脸色惨白，一点点收集起那些碎裂的感情线。如果此时不抓住它们，再次重复死亡的几何这次就真死了！
他看见了吴纹，看见了宁恒，看见几何的一切。独自一人的几何站在昏黄的树荫里，身影模糊，就像被层层镜子挡住。最初，几何的家庭因女儿维持着的虚假婚姻和最后双方都无法忍受。紧接着几何坚持自己做饭，住校生活。宁恒误伤了几何的手臂，几何问问题时撞上了吴纹，吴纹身后跟随着一直低着头的黑发女生。继续，宁恒固执地要来这里，几何无奈只好偷偷跟了上来。来到基地之前，她看见了红色，兔子一样眼睛的青年。而后，交申请表。
周识感到自己的意识就像打上了麻药，沉入了母亲的子宫之中—--
那毫无意外，就是几何在基地最初的体验。

Day4-light-


两天之内，两个人接连原因不明的死亡，让剩下的人们的出去的希望降到了最低点，整座旅馆的氛围也像外面虚无缥缈的雾一般，变得低沉且难以捉摸。
由于死亡的顺序是从住在202的陈江开始，接着就是住在203的林墨。住在204的吴纹不禁怀疑自己和宁恒就是下一个目标。但这件事谁都不敢提，毕竟，这里再没有其他人，那两人的死法也太过惨烈，再加上死前房门全部反锁，事情变得十分古怪。
犯人是否就在他们中间？抑或，并非人类的所为……
早饭被所有人有意识地分开进行，吴纹嚼着干硬的面包不知其味，上楼路过201时，瞥了眼紧闭的房门。为什么是从202开始？难不成……201是凶手？她甩甩头觉得不太可能，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很难拔出，她又看了一眼201，想起陈江被杀的那天，不知是不是受到刺激昏迷过去的周识……是叫周识吧？到现在第三天也没见他露个面，嫌疑太大了……
她变得疑心重重起来，脚步也下意识地放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而房间内的程式正坐在床边，查看最初组织给予的资料。
毕竟他和周识的任务始终是找到那个拥有“映射”能力的能力者，这里死去的人他最多尽力保护他们，但显然杀死他们的不是人类，这不是他擅长的领域，只能指望周识那边每天有什么新进展。
不过，空等不干事不是他的作风。
关于“映射”能力者的资料他又认真地翻开了一遍。由于十年前他读高中时发生了一件事，导致组织内的文件库出现了很多问题，不少文件已被销毁。
——例如“投影”能力者的生平资料。
只知道是位半能力者，男性，比他还大一岁。可在这个国度里寻找这样的人实在不异于大海捞针，组织没过多久就放弃了。因为后来这位能力者也再未出现信号，就像能力消失了一样。半能力者的一生也是能力逐渐衰退的一生，疾病，死亡，都有可能是信号消失的原因。没有必要浪费更多的财力物力。
这也成为了此次寻找的难点之一。除了信号的来源地，几乎一无所知的任务……
放在一旁的手机猛烈地震动了起来。
周识的来电。
程式叹着气接通电话，明明周识就躺在他面前，却只能以这种方式和他讲话。
“我这边有了点新进展。”周识简单地说了一下那封信的事情，梦里其他的其他进展程式也都看得到，“注意下冉流。”
周识抖了抖手上的纸，他想起来一件事。
“你看到过宁恒包上挂着的那个徽章吗？我确认过，宁恒是半能力者。”
“嗯？”程式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看到过，周识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天赋，因此才能注意到一些细节，“怎么了？”
“当时忘了问他的能力类型……”周识顿了一下，困惑地开口，“我怀疑他是‘投影’的能力持有者，但这么多年作为半能力者都没发动过能力，太奇怪了……他可能也参加过秦业的实验，并且改造了自己。甚至，除了我们两个，这里所有人都参加过实验？”
宁恒的漫画描述亡灵少女的故事，难道是几何将他们困在了这里，可是究竟是为了什么……周识弄不清楚，他能看到过去的情感和记忆，却也不明白人们未来要做的事情。
“好，我去问问宁恒。”程式应道，他在登山包里翻出一个铁盒子，里面装着粉末。
“还有……你有没有了解过，半能力者感应理论？”
“……？”
“没关系。我再看看这边还有什么展开。”
“那我挂了，你继续看吧。”
“嗯。”周识干脆地挂了电话，看着通话界面跳回首页，程式又瞟了眼手中的盒子。
终于有事干了。


点燃一小撮安眠的香粉，将燃烧剩下的灰烬收进了自己的袖扣，墙上的时钟指向二，窗外的光也快达到最亮的时候，程式终于等来了客人。
——慌慌张张的宁恒。
“抱歉，我不能离开周识身边太久，只能请你过来了。”午饭的时候程式特意多留了一会撞上宁恒，告诉他下午来一趟201。
“周识还没醒啊……”看了一眼仍躺在床上的周识，宁恒战战兢兢地坐下。
“他受到刺激太大了，不过，也许明后天就会醒了。”程式整了整自己的袖口，香味悄悄散开。
“是，是啊……总会醒的……”宁恒绞着自己的手。他一想起陈江和林墨的死状就不住地颤抖，那怎么可能是人类能做到的范围。
“你和周识是同年级的，对吧？”程式开始使用自己的能力：“我也是十六中毕业的，不过比你们小一年。”
“你看起来比周识要……”不过又仔细想想，还是周识那张娃娃脸太具迷惑性。宁恒赶紧收口。
“他高中那个时候就没变化了。”程式叹气：“宁恒，你的能力，是什么开始拥有的？”
“……小学吧。”宁恒被他突然一点名，又紧跟着补了一句：“我很久没用过能力过了。”
“这倒是好事。那最后一次用到能力是什么时候？”
“高中？”宁恒觉得脑子怪怪的，似乎在跟着程式的问话跑。
“高一，高二，还是高三，有具体的时间吗？”
“我不记得了，再说，也不可能再失常了……”他嘴边溜出这么一句话， 刚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吗？”程式知道自己快要从宁恒口中得到答案。
这次宁恒没在开口，即使脑袋像是浆糊一样晕晕乎乎的，他也知道这个答案不能说出口。
“发生了什么？”程式再次询问了一遍。
宁恒摇摇头。
“真的不说？”
“我——”
“比起答案还是生命重要，对吧？”程式飞速从外套内侧抽出左轮，没等宁恒反应过来，枪口便已经抵在了了他的额头上，“放心，真枪，一枪下去，你脑袋就会开花。”
冰冷的枪口提醒着宁恒，面前这个人如果得不到答案，就会让他脑门上开一个洞。
“……就算我要跟你讲，我的记忆也是断片的，这一点，你能接受吗？”宁恒小心翼翼地说道。
“没关系。”程式手一直压在扳机上，“首先，跟我说说你的能力吧。”
——投影。
如周识的无端猜测，宁恒确实就是那个“投影”能力者。
这个能力能够实体化能力者所描绘的事物。不过，因为宁恒是半能力者，能力不够稳定，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力会发作。因此他一直为此烦恼，想要消除这份能力。
“老师……就是秦业帮助了我们。”怕程式一下手抖，宁恒坐得僵直：“高二暑假的时候我收到了传单，就抱着试试的心情去了。不过，那个实验确实有用，我的能力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失控过。”
“我们？”程式接着确认别的事情。
“……我，吴纹，林墨，冉流，都是被实验者，秦业老师是实验的主管，陈江先生……好像是提供资金的。”宁恒不太确定地说道。
“你知道其他人被改造的项目吗？”
宁恒刚想摇头，就感到额头上的枪口压力猛增，他赶紧回答：“不知道。我只知道吴纹增强了自己的嗅觉，但其他人我真的不知道。”
“记忆断片？”
“我不太记得实验以前的事情。实验一有保密协议，二是似乎吃的药物会有丧失记忆的副作用，这也是实验前就讲了的。”
他那时一心只想着要消除能力，什么也没多想。
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为什么那么烦恼自己的能力？
断片的记忆是漩涡，把这些疑问全部吞噬了。
“对了。”程式想了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几何’这个名字，你知道吗？”
“……我连载的漫画，这是女主的名字……”宁恒想来想去，只能这么回答他。
“这样吗……算了，你先回去。”程式收回左轮，该知道都知道了，剩下也折腾不出什么来。偶尔学习下周识简单粗暴的问话风格，效率增加不少。
宁恒惶恐又茫然地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沿着走廊回去的时候，他抹了一把自己的后颈。全都是冷汗。
为什么程式先生会问他有关“几何”这个人的事情？这个名字，明明是他创作的人物名字，可程式先生应该没看过他的漫画啊。
那种根本没有人气的漫画……
“宁恒画得好好啊。未来要走美术方向吗？”
女孩子的声音在他背后响了起来。稚嫩，清澈，纯洁无暇。
他回头看去，根本没有任何人，只有空荡的走廊和透入尽头的窗户的阳光，以及阴影。
见鬼了？那声音明明那么响亮……
宁恒突然打了个寒颤。
那根本不是这里任何人的声音！
想起陈江和林墨的惨状，宁恒脸色一变，不会对象已经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不，他不想像那两个人一样死掉啊！
他想要回到房间里，但走廊被无限拉长，不论怎么跑都是越离越远，根本没有尽头。
宁恒能感到身后有越来越接近的气息。
他的脚步也越来越迟缓，就像拴上了千斤巨石。
一点点丧失知觉的身体，他的意识也被拉入深渊—--


宁恒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奇怪。
怎么会在学校？还是高中……
宁恒想着，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果然是校服。
梦吗？他刚刚不是还在被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追赶？
还是说那才是梦？
一边诞生出这种周庄梦蝶般得不出正确答案的想法，宁恒一边迈入美术部的大门。
学校一如记忆中的破旧，来来去去的学生，是中午吃饭的点。不过这个点，他一般回来这里。有人在等着他。
蓝色双眸的少女站在教室的另一端，盯着手捧金苹果的阿芙罗狄忒的雕像发呆，她右手边的课桌上摆着两个保温盒。
“来的太慢了，饭都凉了。”少女听见脚步声，回头抱怨他，“我已经买了两个月的饭了！”
“因为投硬币赢的人是我。”宁恒知道自己那种奇怪的能力这种时候就会起作用，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从口袋里抽出已经折到破烂的宣传单，“对了，隔壁班有人给我这个，好像是夏令营，去不去？”
上面写的类似改变自己，做最好的自己这样的宣传标语。
少女仅仅看了一眼就开始叹气：“那种居委会讲座？要是真的有用就好了。这种讲座只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去多做两本复习卷。”
“可是我好心动啊……”他指了指上面：“我们的目标是完美！你的缺点将会在进入这里之后不复存在……”
“你的脑子长歪了吗？”少女心痛，为什么一起长大的玩伴突然脑袋好像崩了一根弦：“要是你还在担心能力发作的问题，就乖乖加入之前说的那个组织，让专业人士帮你！”
宁恒摇摇头，那个组织根本解决不了他这种情况，这一点要跟少女说，只会让她更头痛。
“就算是鸡汤也要尝试一下，况且这个占不了多少时间……”宁恒的声音越来越弱，意识到面前的人根本不同意这个愚蠢的做法，他突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瘫了下来。
教室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算了，只要不跟她说，她会一如既往察觉不到的——就像那枚转了两个月都是字一面的硬币。
有任何机会他都想尝试一下。宁恒的目光落在少女袖子下的手臂上，那一块有一道很浅的白色疤痕，因为曾经太深了，过了多少年它都没有消失。
“可是它已经愈合了，也不会再痛了。”少女注意到他的目光，“再说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她轻声安慰宁恒。
宁恒给出沉默以回答，他一度分不清自己的造物和现实的差别。那还是小时候，他认为面前的少女就是最完美的形象，不论是学习，绘画，还是外表，都是无人能及的完美。在一起学习绘画的时候，他创作出以少女为原型的人物，却因此激发了他那不完全的“投影”的能力。那是与少女的外表无二致的人偶。他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创作出诸多现实中不存在的造物。
但很快，造物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巨大而不良的影响。
人偶以恶作剧来毁坏他人的财物，贵重物品，甚至是生命安全——人偶没有善恶观，只是纯粹的破坏者。
他决定去消除自己的创造的“投影”，和消除他其他的造物一样的做法，只要用他创作的铅笔刺穿物品就好了，但是他把笔刺下去的时候……
没有消失。
刺穿的，是少女本人的手臂。
鲜红的血流出的时候，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那只手臂彻底废了。再也没办法握住画笔画出流畅的线条，也没办法提重物，更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完美了。
因为失去绘画的能力，少女的父亲把女儿又踢到了母亲那边，就像皮球一样的少女，仍然露出温柔的笑容，用另一支手摸了摸他的头。仍然像之前每次他被老师责骂之后，那样轻声安慰他。
但他不该被原谅的。少女越不在意这件事，他就越发想要消除自己的能力。
因此不论用什么办法……
从教室的内侧开始腐烂的血肉将一切包裹，金苹果摇摇欲坠，少女的身影也化作空虚的白骨，一点点向下坠落，他注视着少女的死去，直到血管和腐肉也将他吞没。


站在他面前的是幽灵少女。
漂浮着的少女站在走廊的另一头，冷漠地注视着他，就像没有感情的人偶。
他想他知道那是谁了。因为药物和实验一度忘记的记忆再度浮出水面，此刻正提醒着他。
那不是几何。
他往后退一步，少女前进一步。最后他的背脊抵上了墙壁。
离开实验之后，忘记了一切的他，在陌生的城市的大学，遇见了吴纹……他浑浑噩噩的人生重新燃起了希望。
宁恒从裤子口袋里抽出铅笔。他穿着那种宽松的裤子，口袋能藏很多东西。
他想要往少女的方向刺下的时候，被重重地推了一把。
人偶的脸和他认识的另一张脸重合，重合的幻影微笑起来，宁恒瞪大眼睛，还没能叫出那个名字，他已经跌了下去。
从楼梯之上。


“204的受害人出现了，不过，还活着。”
程式这次是最后一个赶到的。他带上急救包——针对他们这种能力者的体质的急救包，也可以让宁恒保住一命。只是从二楼上跌下去的冲击，宁恒再会不会醒来就难说了。
吴纹半跪在宁恒的身边，程式来迟了她也只是看了一眼。很短，目光就收了回去
程式拆了床板做简易担架，和秦业两人一起把宁恒抬回房间。仅仅三天，就只剩下四个人还站着。之后他就回了房间，离开毫无防备的周识要是太久，之前袭击的事情说不定再一次发生。他皱着眉头回到201，手机的不停震动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但这一次，接通的电话那头只有杂音。

Day3-night-


尚不知道现实生活中发生的惨剧的周识，正浮在空中继续看着恋爱剧本。
时间进度被他调得飞快。
“就在少女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后，没过多久两人就确定了关系。告白的是老师那一方。”
“没有任何人知道的秘密恋情，悄悄开出花朵。”
“在基地里似乎丧失了时间的概念，既没有钟，也看不见天空，只有某些活动室有着虚拟的星空。这个基地的人来来往往，少女除了老师，也没有任何能够说话的朋友。她的记忆时常模模糊糊，也数度不确定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除却单人寝室，那空无一人的活动室就是她的容身之所。”
“老师也因时常要指导他人的工作，并非时时刻刻能够伴她身边。”
“手中滑落的书本与地面的相撞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啊……’她一边叹息着，一边去捡那本小说。那是本科幻小说的手稿，也是老师带过来的。被装入容器的人类，被限制了思考能力，一心建立的‘完美’的城市，却被外来者打破了‘平静’。不过一只手抢在她前面捡起了那本小说，银发红眼的青年微笑着看着她：‘这本还没有读完吗？’”
“‘这倒不是……’少女摇摇头，接过恋人手中的书本，‘已经读了第三遍了。’”
“‘喜欢这本？’老师拍了拍手，又拿过一旁的纸巾用力擦了擦，揉成一团后扔进了垃圾箱，‘写的挺不错的。不过很可惜，这个作者只写了这一本。’”
“‘……恩？’少女疑惑起来。”
“‘他这里出了点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老师指着自己的太阳穴：‘不过，我是来告诉你个好消息的。’”
“他接着缓缓说：‘我拿到出去的通行卷了。’”
“‘——所以，要跟我一起去度假吗？’”


“目的地是山中的旅馆。”
“这个旅馆看上去就像是刚刚建起来的一样。崭新，干净，一点古旧的气味都闻不到。当老师告诉少女这个旅馆被他包下来的时候，少女吓了一跳。”
“‘……我还以为你的工资是和学校老师一个等级。’少女喃喃自语。”
“度假的时间一共是十天，这里完全与世隔绝，只听得见山中鸣啭，望出去绿意丛生——少女终于意识到现在是夏天。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推测自己原本是在过暑假……不过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唯一让她有精神一点的，就是旅馆中虽然各种设施齐全，但做饭这一样必须得由自己来。还在基地里的时候她读到好几本食谱，混杂在小说和科学杂志之中。老师完全不会做饭，这点倒是很可爱啊。少女想了想，又决定写一些常见的食谱。”
“端锅煮饭炒菜这几项少女觉得比自己的脸熟悉多了，她以前过着怎样的生活呢？这一点对于脑内一片空白的她来说也是个谜。”
“不过，现在的生活也很好。她对自己这么说着，又把抄食谱的纸条折成了纸星星，满满一大盒，等离开旅馆的时候再交给老师好了。”
“十天实在算不上是个很长的假期，再加上老师出来仍有不少的事务需要他整理，这也算不上是个散心的假期——但对少女来说，能够稍微离开基地一会，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那就足够了。”
“尤其——这里的晚上还能看到真正的星空。”
“仅仅注视着那遥不可及的星空，她仿佛就能得到内心的宁静。”
“而在三楼，最里面的木棉树倒没有关系——它是一颗死树。人造的树木没有任何的生命力，永远维持着人类希望的模样。”
“离开之前的那一天的晚上，老师不知道去了哪里，可能是地下室，也可能出去了。少女正打算从天台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注意到植物园那边的玻璃门没有锁。平时老师都是锁上的，是忘记了吗？还是进去了呢？因此她点亮了手提灯走了进去，但里面没有任何人。”
“凉凉的夜风在那一刻抚动了枝叶。”
“她有些失望，正打算回去时，隐藏在木棉树后的墙壁的缝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看起来……像门的缝隙？”
“厨房下有一个地下室，这一点她知道。但植物园后的暗道通往的地方，完全和厨房下的地下室不一样。这里充满了各种资料，大量的文件夹，大量的纸张，不明作用的试剂，各类各样的试验器皿。”
“旅馆的下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呢？”
“她没有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将手伸向了那份标有自己的编号的文档。”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来到基地了。”
“但与此相比，她更在意的是……”
“少女匆匆翻阅后便把资料放回原处。上楼的时候急急忙忙的，被楼梯绊倒，口袋里装纸星星的盒子翻了出来她也没有注意到，一心思考着文档里提到的事情。”
“离开的时日也终会到来。”
“来接他们的人是基地的守卫人员，戴着墨镜，规格化的黑色西装，整齐划一的动作，就像丧失了思考的人偶一样。”
“少女望着老师低头沉思的侧脸，最后仍是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她有多喜欢这个人，要说出那些话就有多困难。”
“她仅仅只是验证‘完美’的实验品吗？”


周识拿起那本少女阅读过三遍的科幻小说。
他读书不少，家里有两层楼的书库全部读过，但这本小说他没见过。
封面没有任何信息，没有标题也没有作者。他捏了捏书本的最后一页，感觉厚度不太对劲，但这附近也没有尖锐的物品供他使用。想了想他重新在几何的梦里使用了能够看见感情线的能力。咔嚓一声响，能力层叠使用加重身体的负担，他的左手腕本就有毛病，这下又断了。果然，里面有一张薄薄的纸。
——是一封信。
（您好。
我已经离死不远了，所以写下了这封信。长话短说，我所在的这个基地其实进行着人体实验，一旦实验失败就会被他们处理掉，彻底的消失。实验者的目的是“完美之人”，因此他们找到了想要补足自己的缺点的失意者作为志愿者。这些人里鱼龙混杂，甚至混入了真正拥有奇特能力的人。如果你看到这张纸，一定不要再吃基地的药物。而且也有人改造完后成功出去过。我已经被这个基地抛弃了。这部小说就是我最后的作品。希望能看到这封信的你，也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根本没有人，是完美的。）
“这个签名……”他的视线落到纸张的尾端，“……冉流？”
写在这封信最后的自称，确实是冉流。
能力层叠使用让他确定，作者就是冉流，但这个“冉流”看起来病恹恹的，再加上秦业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那么，在旅馆里的冉流，又是谁？

整整一晚上程式都没有睡。一方面是觉得这屋子有古怪，周识还陷入半昏迷状态，不敢睡下去，另一方面，他接收到周识的视野共享，看了少女心事一晚上。
除了恋爱的地点有点不对，整个晚上他都要被恋爱的酸臭味淹没了。
除此以外，他也从周识分享的梦境之中得到了非常重要的信息——那个目前仍不知目的为何的“实验”，秦业居然是负责实验的人员之一，而且占据了不小的地位，很有可能就是实验的主导者，这倒是也和他自称曾经从事科研相符。几何，显然是被实验者……
程式皱起眉，他总觉得遗漏了什么……那个几何在餐厅撞到的女孩子，总觉得有点眼熟，但那个时点的视角蒙上一层灰，看不清那个女生的面容。
他揉了揉太阳穴，看着仍被迷雾笼罩的窗外逐渐变亮，脑内蜂鸣不断，就像警示信号。
 拜能力者通常拥有良好的身体素质所赐，他不给周识准备食物也没太大的问题。确认了门口的警报器没有任何问题，程式才敢悄悄带上门下楼。
“程式先生？起的好早啊。”
叫住他的是林墨。
那声音的确是林墨。
但程式转过头看到声音的来源的时候，不免愣了一下。
站在这条走廊另一段的女性，毫无疑问就是短发的几何。
程式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理状态，朝着林墨冷静地打了个招呼：“你起得也很早啊，林墨小姐。”
“诶，叫林墨就好了。”没有上妆的林墨看起来年轻很多，甚至可以说漂亮了很多。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才把自己的脸用厚厚的妆容掩盖起来。但这张脸除去发色瞳色与几何不一样，如果不听声音，又如果几何就站在这里，程式甚至分不出两人区别。
双胞胎？不至于是这么狗血的剧情吧？
程式的想法仅仅数秒内便转瞬即逝，林墨看着他的沉默以为是程式不愿意叫那么亲近，也是，才认识两天。程式也不多说，干脆一点提出下楼共进早饭的邀请。
要是周识也能看看就好了……程式有点遗憾。共享视野那招只有周识会，平时也不会用，原因是对他的身体负荷太大，再说，平日里，两人不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
没信号的手机还能继续看时间，程式扫了眼现在不过五点不到，林墨醒的也太早了……吧？
“林墨小姐很好看呢，一定很多人追求吧？”在餐厅的一角，两人相对着圆桌坐下，程式试探着问了一句。
林墨却不知为何脸色有些苍白，捧着杯子的手也在发颤：“这个……当然啦，大学的时候，追我的人能从宿舍楼排到教学楼呢……”
她没有说谎。这是事实。林墨想着，埋头深深喝了一口水。但这个动作不能缓解她神经上的紧张，明明是夏天，寒意仍紧紧跟随着她，深入骨髓一般，仿佛要让她坠入永不见底的冰窖。
“哈哈，那一定很壮观。”程式追问道，“林莫小姐比较偏爱浓妆吗？今天没化妆也很自然呢。”
“是，是吗……”林墨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怎么回事，她居然忘记化妆了，怎么办？难怪程式会说她的脸好看，这明明就是……
“怎么了？是太热了吗？”程式有意四处看了看，放林墨胡思乱想，“我去再打杯冰水吧？”
“好……”林墨把杯子递给程式后又低着头，深呼吸了几次。圆桌是光滑的镜面，将她的表情映照得一清二楚。略带神经质抽搐的笑容，僵硬的面部肌肉，幅度不大的眉毛，这脸上的一切都诉说着扭曲二字。
——厨房的电灯闪了一闪。
那个刹那，桌面上印出歪曲的，水手服少女的身影……
“啊！！”她尖叫一声，向后跳了起来绊倒了椅子，金属椅子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林墨谨慎地抬头，站在她面前却是冉流。对方一脸反被她吓到的惊恐，皱起眉想要说什么。她明白过来这下是她多心了，低头道歉了一声，也不管早餐还没吃完，直接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真的是她多心吗？那个影子……


林墨锁上房门，瘫在地板上。
为什么会看到“她”的影子？
放松，放松，大概是昨天陈江的状态，让她的大脑受刺激太多了……
对了，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她明明发誓再也不会回到这个鬼地方了，这样关于那个秘密的话，谁都不会知道—--


林墨本名不叫林墨。
她自己也不记得原来的名字是什么了，自踏出那个基地迎接崭新的完美人生的那一霎那，她就和原本的人生彻底脱离了。
置办了新的身份证，有了新的名字，改换户籍，转学，搬家，报志愿时也并非是曾经向过去的友人说过的专业，就像这样，一步一步，她在新的人生里活得很好。
追她的人怎么数也数不清，一个个拒绝也让她稍感厌烦，但新生活满足感填满了她的一切。就算她知道这张脸之下的“所有”都是空虚，但她仍用这张脸一点点达成了“完美”的目标。
可是现在……！
她深深吐出了一口气，感觉浑浊不堪的肺似乎好受了一点。
扶着一旁的木头柜子，林墨想去厕所看看现在自己的状态。没事，反正只有程式和冉流两个人看见了这张脸，不要让吴纹看见就好了……不要让她看见就好了！
“化妆包……咦，我把化妆包放哪里了？”她首先翻了翻自己的旅行包，奇怪，她记得昨晚卸妆后放回了这个包里，为什么不在，她记错了吗？
……肯定是忘在厕所了。
她轻声安慰自己，拖着沉重的身躯打开了半掩的木门。
——滴答。
触电似得，她的手刚碰到木门的把手就弹开了。
林墨捂着自己的胸，咬咬牙，踹开了木门。里面没有任何异动，只是单纯早上洗脸之后忘记拧紧水龙头。
一切平静如常。
“恩……放在了篓子上？”顺利拿到了自己的化妆包，林墨什么都没多想，立刻想到厕所的镜子前开始上妆。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她一心顾着那个化妆包的位置，丝毫没有注意到镜子——那上面有着很深的数道黑痕，而且刚好就在人脸的位置。
那痕迹无法令人感到愉快。
林墨更是，她抓起挂在旁边的毛巾就开始擦拭，但无法怎么擦拭，那黑痕都没有消失。
“算了，用自己的镜子也可以……”比起这道痕迹，林墨更在意的是自己的脸。她刚想拿出镜子，那水声又响了起来。
滴答。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她低头看去，镜子下的水龙头，这次确实拧紧了。
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水声？！
对了，从什么时候开始……除了水声，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她向后退了一步，回到卧室便重重地甩上了木门。
这幢旅馆是木质结构，隔音效果不好，只要静静地坐着，隔壁房间，楼下餐厅，不说听得清楚，但能确定哪里是有人在的。
可是现在，除了那滴答滴答的水声，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秦业？”她站在门口，尝试叫了一声老师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回应她。
“程式先生？宁恒？冉流？吴纹？”她一个一个名字确认，甚至呼唤了已经死去的陈江和昏迷中的周识的名字。
但她仍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就像此刻，这个旅馆只剩下她一个人一样。
怎么可能？！她随即就把这个想法打破，但一旦形成想法会变越陷越深，她不禁猜测起门外的世界现在如何，或许就在这短短半小时之内，旅馆内其他人已经找到了脱出的方法？
不行！她不要留在这里！
林墨颤颤微微地把手伸向房间的门的方向。
……不对。
那扇门什么时候打开了一条缝！
她明明，明明进来时，就锁紧了那扇门……！
林墨从化妆包里摸出一把小刀。那扇门咯吱咯吱地响了起来，一点点地被打开。
棕色双马尾，蓝色双眸的少女正站在门口。那少女的脸色是死一般的苍白。
不可能……不可能……明明那个时候，她把药已经……！
林墨怒瞪着少女的位置，举高了手中的小刀。


——她真的好讨厌自己啊。
不够漂亮的脸也好，总是跟在吴纹身后，作为吴纹的跟班这点也罢。
她想要足够的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
不过一直以来，她都还没找到适合的方法……
直到偷了吴纹的申请单，进入那个实验，老师问她的“目标”，她犹豫了一瞬就回答了。
她想要一张足够吸引他人目光的脸。而后她选定了后来进入实验的那个少女。
——那就是她理想中的脸！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同样的脸，存在于两个人身上，这样，即使她变得“完美”，也一定会存在污点。
她无法忍受，因此……


滴答。
程式把水龙头拧紧。
下一秒，从203的房间传来了重物坠落的声音。
不会吧？那是林墨的房间……
他放下水杯，快速上到二楼，听到声音过来的还有秦业。最开始秦业把主钥匙和备用钥匙全部交给了房间的使用者，因此秦业也无法打开门。程式想了想，只好从口袋里又摸出铁丝撬开门锁。
门刚开一条缝，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涌了出来。
里面林墨背对他们，倒在了地面上。
但她所处的褐色地面，已经被覆盖了一层血色。
程式皱眉，他见过不少惨案现场，但血量这么大的很少见。
很快，他们见到了林墨的正面。
脸上的伤口已经凝结，在被划了无数道印记的脸上留下的便是黑色。
第三个赶过来的是冉流，他看着林墨的脸，面无表情地叹息了一声。紧接着他又转头去叫其他人。
滴答，滴答。
滴答……

Day2-night-


周识跟着少女走了一段路。
这是因为他曾见过那无边无际的感情的海洋，一旦连接上别人感情线，他就能知道这个人的过去，因此可以确认一些无法展现在现实当中的事情。
这段路像是水的映射，又像是流动的金属，波光粼粼，蓝色的水纹落在四周。但要是看更具体的，却又觉得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实在的结构，也像没有尽头一样。
“你想给我看什么？”
周识拉住默默前行的少女。对方脸上也覆上了水一般的纹路，摇摇晃晃，一切都如此虚幻。
“……要听我讲个故事吗？”
少女温柔地笑了笑，并未正面回答周识的问话。
这是周识第一次听到少女的声音。清丽，柔和，似乎所有能够形容女性声音的词语都能够用上一般，但周识脑中闪过的那个最适合的词语，还是“完美”。
没错，完美。似乎会随倾听者的心意而不断修正自己的，任何人都认同的“完美”。
“那是个什么故事？”明白了这就是少女打算呈现给自己的东西，周识干脆顺着少女的回话问道。
少女脚尖点了点地面，水纹一层层散开。
“那是个，关于某些追求着理想之人的人们的故事。”


“一开始的时候是无法动弹。意识也十分模糊，但包裹着自己的“物体”非常温暖柔和，就像身处母亲的子宫一样。“
“就在意识的一沉一浮之间，刺眼的手术灯光是清晰的记忆的开端。”
“但不知是打了麻醉还是有什么特殊手法，这一段记忆并没有维持很长，仅仅几分钟之后意识再度陷入黑暗。”
“‘……你别挡路。’朝着自己方向低吼的少女有着惊艳的美貌，即使身着统一的宽松制服也能隐约看出的身体曲线，那是聚光灯一般的存在。她向后退了一步，连连道歉。”
“低头看向手中的餐盘，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又走神了啊。少女想着。空旷的场所，高高的支架，这里是餐厅，但这个时间人并不多。而且每天人都有减少的迹象，因此座位仍有大把的空余。”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男声从面前传来，银发红眸的男性低声询问着。”
“……因此，她并不太理解问出这种话的人。”
“但这个人——这里没有人可以拒绝他。”
“‘老师’，他们是这么称呼他的。不知道本名，也没有知道本名的需求。这里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想要达到的目标，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步伐前进着。“老师”就是负责引导他们的目标，并帮助他们去实现它的人。”
“‘不愿意吗？’他换了个问法，但中心思想仍旧一样，并且丝毫看不出来有要改变的迹象。少女内心叹着气，摇摇头。老师放下餐盘，在我对面坐下。”
“‘你是最近才来的？我好像没怎么见过你？’老师轻松地切割着牛排，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他：‘我不太记得，应该没来多久吧。’”
“‘是吗……’老师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下，但那个瞬间是少女的错觉，还是真的存在，我却无法确定。接下来两人便没有再有过交谈，无言的度过了一餐。收拾好餐具，我准备回房间读书。老师坚持要送她回房间，少女仍然无法拒绝。”
“在通向房间的长长的金属质感的走廊的尽头，老师突然问道。”
“‘你的名字是什么？’”
“‘G62-II……’少女疑惑地看着他。”
“‘不是来这里之后的编号，是你的名字。’”
“‘……几何。’她挣扎了一下，才回忆起自己的名字。”
“‘几何……’老师反复低声念了两三遍。离开的时候他笑了起来，那个笑容让他看起来年轻了不少：“‘你的脸很好看哦。‘”
“说了这样像糟糕的搭讪的话，老师就离开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没有红的像烧起来一样。”
“那之后老师经常来找少女，她发现两人之间有很多话题可以聊，老师每次也会带很多书，教会她很多事情，告诉她很多事情，渐渐地，少女意识到一件事。”
“——她喜欢上老师了。”


周识悬浮在少女房内的桌子旁。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灰，染着暧昧不清的色彩。
这是少女的记忆。
掏出自己的手机，拨通程式的号码，周识耐心地听着接通的嘟嘟声。
“梦开始了。”
“……那么，要进行视野共享了吧？”梦与现实之间的距离与影响，程式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你最好也了解下我这边的情况。”
低头，周识亲吻了一下手机的摄像头。
四周一瞬间浮出动荡的水纹，又在刹那间消失不见。
他看向少女的睡颜，又看了看墙上急速转动的时钟。
“那么，接下来，要给我看什么呢……”

“真完美不是吗？”
“不过，那些家伙真是愚蠢啊。”
“不论将你视作‘完美’这件事，还是追求着‘完美’这件事。”
“……无法成为完美这件事，你也心知肚明。”
“不过，没关系，这一次将那个家伙的眼睛留下来，‘完美’就能继续下去了。”
……
周识一下挣脱梦境的束缚，四肢都恢复了知觉。
刚刚是通过感情线连接到了谁的梦境？
他坐起来倚靠在床头，看了眼自己床铺上密密麻麻的灰色线条，认真的思考起来。
会是这旅馆里的谁？他一旦使用能力，在七天之内附近的感情线会自动连接到他身上。所做的梦也会自动地传送过来，线虽然看得见但碰不到，除非再次使用能力。刚刚主视角他自身能感觉出来是男性，因此首先排除吴纹和林墨。剩下四位陌生的男性之中，宁恒先生不知为何身上几乎没有感情线，唯一几条都是挺显眼的橙色，要是连到他身上不会找不到。剩下三人难以判断。秦业，冉流，陈江，想想头都大。
“去洗漱吧。怎么，在思考问题么。”
程式擦着未干的头发，从房间自带的浴室里出来坐到周识旁边。
“刚刚做了一个不属于我的梦。”周识揉揉发痛的太阳穴，把自己梦中所见所闻和分析都告诉了他。
“‘完美’这件事本身就很难共存，每个人的标准都不同。”程式想了想，继续说道：“我更担心的是你的眼睛，我们俩最好不要分开，我不能保证你不会受到袭击。”
“这点我明白。”周识撑着下巴，“待会我去找宁恒，有事要确认，你呢？”
“我想我可以从陈江那里突破试试，听你昨晚说的，陈江也应该参与了‘实验’……就是不知道，是实验者还是被实验者。”
“实验者与被实验者……说起来，‘几何’，那个女孩子，又是哪一方呢？”


下楼集合吃早饭的时候周识又看到那个女孩子。
除了周识没人能看到她，程式不能看到是因为没有能看到鬼魂的能力，只能借助工具。那个女孩穷极无聊地四处飘来飘去，想摸摸书本手也会穿过去。然而周识观察了半天，那女孩时间最长的呆着的地点也是秦业身边。
似乎注意到周识在注意她，女孩朝周识笑了笑。只是放在苍白如纸的脸上，那笑容便渗出了几分诡异。
周识很少遇到真实的鬼魂，更多遇到的是依附在各种事物之上的情感的具象化。见鬼，对他而言其实是个很新鲜的体验。
虽然大部分人都并不想拥有这个体验。
而他要找的对象，宁恒，坐在厨房的另一端，似乎正在画着什么。
“宁恒先生……是连载什么？”
周识先开了话头，人群是会被互相影响的，如果一群人中情感都是污浊的，不可能只有宁恒一个人拥有不同颜色的感情线。因此，宁恒必定是一个攻破点。
“周识先生？啊，没错没错，对了，叫我宁恒就行。我在连载一个条漫，讲的是个灵异故事，幽灵少女和天才少年的恋爱故事。”宁恒笑了笑，“人气勉强过得去，对了，听之前介绍，周识先生是历史老师？”
“故事听起来挺有趣，”周识说，“对，在中学教历史，不过那学校离这里隔着大半个国家。”周识停顿了一下，这样的对话让他感觉烦躁，他决定速战速决，看了看宁恒的背包上的小小徽章：“……不过，我并不是想问这个。”
宁恒脸色一僵，显得有些紧张，攥着纸张的手指发白。
“不用那么紧张，我们算起来应该是半个同事吧？”周识把视线从徽章移到宁恒脸上，“那个十二芒星的徽章，我没记错的话是半能力者必须佩带的东西吧？”
半能力者，不能完全依靠自己的意志使用能力的人们，一般会在身上配搭十二芒星的金属徽章作为标示。不过周识是新人，不太确定面前自己这个徽章是不是半能力者要佩戴的那个。
“诶！不会吧，难道你是那个组织的……那程式先生不也是……！”宁恒吸了口气，“没错，我确实是半能力者。”
 “嘛，既然是半能力者，能力就会有消失的一天，会回到正常的生活中的。”周识拍拍宁恒的肩膀，尝试安慰他。他觉得好像忘记问什么了，可是一下也想不起来。
“恩……”宁恒没由来的叹了口气，“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一定要来这边故地重游，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故地重游？”周识感觉这个挺关键。
“恩，我和吴纹打算结婚，因此想在婚前来看看我们高中时对我们俩帮助都很大的人，就是秦业先生，人倒是见到了，唉……”
“没问题，一定能出去的。”周识说：“这么说起来，你是哪里人？”
“X市，从小到大都在那里，不过我和吴纹大学考了外地，就没再回去了。”
“我也是X市人，”周识笑了笑，“大学被家里塞进了野鸡大学，我高中读的十六中，还是重点学校……不过除了历史以外我其他科目都不行。”
“不会吧……我也是十六中出来的。吴纹也是。哈，没想到还是校友。我是XXXX年毕业的，你呢？”
“同一年啊。”周识诧异，但显然更被吓到的是宁恒。
“……不可能吧？！我以为你最多就大学毕业……”宁恒回想自己那年级有没有这个人，因为周识看起来太年轻了，如果不是周识自己说是老师，他甚至会以为周识和程式是学生和老师的关系。他又赶紧自报家门：“我5班的，吴纹是隔壁10班。”
“我是4班，5班……好像是在我楼上？不过奇怪，感觉没见过你和吴小姐，要是你们这类优秀的人，我肯定会有印象。”
周识诚挚地说道，他很少见到半能力者，尤其是身上只有积极颜色的感情线的。
“哈哈。真是太抬举我了。我和她当时都不是很棒的人，只是畏缩着活着罢了。不过这么多年，总得有点改变不是？”宁恒笑了笑，似乎想要避过这个话题，“我刚好存了我漫画的电子稿，周识要不要看看？”          
“好。”周识点点头。
这份改变的来源……说不定就与他那个古怪的梦有关。
当然，只是基于直觉的猜测而已。


周识看着宁恒从他小包里翻出个平板，开了机递给他。
然而下一秒，周识就被宁恒调出来的图片吓了一跳，尽管他并没有把这种惊吓表现于面上，但他还是趁宁恒不注意的时候看了一眼宁恒背后。
那个蓝色眼睛的女孩子，正飘坐在宁恒背后。
那张脸……与宁恒漫画上的女孩子一模一样。
女孩子微微笑着，俯下身来仔细的端详着那一页。
周识更加弄不懂了，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亦或是……宁恒本身就与面前的女孩子有着巨大的关系。
周识看着宁恒，自己忍不住对比了下女孩子和故事中的女孩子。
漫画远没有真人好看……周识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不礼貌，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几何。他忽然觉得面前漂浮的女孩子的面容有些模糊，但下一秒又恢复了正常。然后宁恒翻到了漫画的下一页。
那一页的内容是介绍女孩子的身份。
漂浮着的少女凑了过来，指着上面的台词。
“我的名字，几何。”


 陈江住在202，就在程式周识的隔壁。早饭过后，程式回到二楼，木质地板随着脚步声发出咯吱咯吱的不安声响。他观察了陈江一早上，也没觉得对方有哪里不对劲。最后还是早饭后好一会才寻着这么一个空档找陈江聊聊。
程式刚打算敲门，就听见那里面传来一声惨叫，心下顿时觉得不妙，从口袋里摸了个铁丝就撬开了锁。 
而此时，房间里面，只有陈江。那手臂和肢体像是融化的蜡烛一般，黏在了了地板上。


陈江这些天感到非常疲惫，就像有千斤重的铁块绑在他身上。他不由得在早餐过后就回房间，只有趴在床上，才似乎稍微减轻了一点疲惫的感觉。
他是被秦业叫过来的。
陈江以前是秦业的实验的最大的投资者。
他喜欢投资这些奇奇怪怪，不知道会不会有回报的实验。当然，程式所在的那个组织，他也有参与投资。
这些投资总让他想到很多无法圆满的梦境。
这些虚幻的事情，对他而言，远比现实不完美的家庭来得好。
陈江从小就对“模范”这两字特别感兴趣，模范的家庭，模范的母亲，妻子，这是他从幼时以来听过的最多的描述性的词语。
但他肯定不是完美的，他有太多缺点了，父亲也是，身边的同学，老师都是，各有各的缺点——只有母亲才是“模范”。
令人悲伤的是，母亲像是拿回羽衣的仙女一般消失了，唯一留下的痕迹便是新生儿。他凝视着死去的母亲在玻璃棺材里的容颜，就像给他讲的童话中的公主一样美丽。出生的时候父亲高兴又悲伤，对那个幼小的生命宠爱有加。
——他丝毫不觉得那个愚蠢的生物是完美的母亲的生命延续。
妹妹当然也不是完美的。她有出生就有的疾病，不注意就会病发，随时都有可能投入死神的怀抱。
陈江稍微换了个角度思考，人类有缺陷，没关系，补足缺点不就好了吗？这观点也被当时的室友，后来他的实验伙伴秦业所认同。于是两人一拍而和，建立了基地，招募志愿者。唯一烦恼的是，“废品”实在太多，总是难以处理。
而等到他回家的时候，那女孩已经去世了。和母亲一样安静地，沉睡的一切……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渴望着什么。
死亡的沉静。
没错，死亡与安详，再也无法出声的死者，那才是他的“完美”……他的“模范”。
就在这段时间之内，秦业的实验也濒临尾声，似乎的的确确发现了“理想之人”的存在。
他注意到那个目标，注意到对方因意外死去的事情，而后，他选择将那睡着般的少女……
“但是，哥哥，这样做是对的吗？”
陈江心脏猛然一跳，他绝不会听错，这个声音……是他妹妹的声音！
他赶紧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门口不知道什么开了，身着水手服的蓝眸少女微笑着看着他。
不对，不是……这个人是……
“你是想说，我不是死掉了吗？”
蓝色眼眸的少女漂浮在空中，但下一个瞬间，那飘忽的透明身影便被另一人取代了，和他一点也不像，却被血缘的关系深深联系在一起的女孩子正站在那里。
“哥哥，为什么，要做那么过分的事情……”
他想要伸手去抓住妹妹的手，却穿过了那道幻影。
下一秒，蓝色眼眸的少女在他的面前扬起笑容，他吓得赶紧往后退一步，却不慎撞到了板凳，腿一软便摔倒在地。
“不，不，不要靠近我！！！”
陈江想要抓住什么来抵抗少女的接近，然而手中紧紧抓住的只有空虚。
一步一步，滋生着心中的恐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程式苦恼地抓抓头发，“总之，我过来的时候，就听见惨叫声，怕出什么事我就撬了锁。先说，我根本没进门。”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检查一下他的尸……身体状况吧。”秦业叹了口气，看了看宁恒和林墨难看的脸色，半路换了说法。
怎么回事？最后一个上楼的周识站在门口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他仔细看了看，黑色与朱红色的线交织在一起，从房间里延伸出来，另一段则是牵在了……
周识回头看去，发现几何正站在他身后。
程式顺着周识的目光望去，发现那里空无一物就立刻明白是什么了，周识摇了摇自己的手机，表示自己要单独行动待会手机联系。
周识往后退了一点，低声问几何，保证是其他人不会听到的音量：“你究竟想要什么？”
“……”少女摇摇头，但又显得有些犹豫，似乎想说什么。
“我没办法听到你的声音，但我还有一个办法，如果你确实想给我看些什么的话，我就用那个办法，你愿意的话就点点头。”
这一次，少女几乎没有犹豫就点头了。
周识看了看四周，向着程式点点头，悄悄握住了几何的手。
而后，闭上眼睛。
“……别搞这种大动作啊。”
冲过去接住倒下的周识，程式无奈地攥紧了对方的手。他抱起周识，回头看下秦业：“周识他身体不适，我就先带他回房间了。”
“没问题没问题……”秦业还在烦恼陈江的事情，四周诸位都在沉默，对于突然发生的变故不知所措。
回到房间，程式摸出自己的手机。
不停震动着，那是“某人”给自己打来的电话。
接听，从那里面传来的是周识的声音。
“梦开始了。”

Day1/Night
……睡不着。
周识自认并不认床，但他也没办法做到像程式那样一上床就立刻进入睡眠状态，尤其还是在他刚刚收到了不实信息的情况下。
他盯着雪白的天花板良久，最后受不了了下床打算瞎转一下。
出门前在门口放了个警报器，要是有人进去他就会收到通知。
看了看手机时间，一点半左右，这个时候应该没人了吧。而且这个点去转转，在这种老屋里应该会有些有趣的发现。
屋子越老，它本身就会积累越来越多的感情线。也许是旅客留下的，也许是是它自己产生的。而且在同等的条件下，时间靠近黄昏或是深夜，感情之线越多，他就更容易使其具象化。
“之前好像听到说三楼这边是植物室……”
周识喃喃自语，开了手电筒摸过去，他对旅馆还有植物室这件事非常感兴趣。周识所任职的广华中学之中也有很大的植物园。因为父亲从事和植物有关的行业，他从小就对植物非常感兴趣。
但不论怎么来说，山间旅馆里有植物室怎么看都很奇怪。
更何况，这植物室里有的，净是珍稀植物。周识转了转视线，他能认出来的就有银杉，水杉，珙桐，这几棵大树靠的较近，比较易于辨认，离得远点的被单独划分出一块地的还有Loulu，Bois dentelle，再远一点，还有泰坦魔芋和百岁叶。
周识不禁赞叹，这些植物他平生也就见过一两次，虽在这里面有些还算不上濒危植物，但是较为奇特难寻。尤其是这些树木花卉所需要的生长条件并不相同，要将这些植物凑到一个世界，那真是上帝的手笔。
可最吸引周识目光的，却是在植物室的最里面，烈火一般开满了整棵树的木棉花在这些奇货可居的植物中显得过于普通，周识来到树下，左看右看，出自本心地觉得这树不对劲，可又找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再三思量之下，他叹了口气，把手覆在眼睛上。
他本来的目的就有探寻这栋旅馆的感情线，现在不过是提前一步而已。
再度把手取下的时候，眼睛所观察到的世界已经不一样了。除却之前所看到的植物，更多的是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线，如同蜘蛛所结之网。周识一阵恶寒，感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不论看多少次，都无法忍受从视觉之中所接受到的，这些感情的信息。
在木棉树上有一根辰沙色的线在周围果灰色的线之中特别显眼。
周识一边想着一边迈开了步伐。
……去那边看看吧。


“陈江。”
吴纹终于等到了她等的人。
高大的男子虽然表情是一贯的平静，却能从眉眼细微之处察觉到细微的慌张。
“没来晚，不用自责，我来早了而已。”
她淡淡地说道。
两人所在是旅馆的另一个地下室。这旅馆的结构也是奇特，在厨房下面的地下室里还有一个隐藏起来的地下室，吴纹也是半夜瞎转转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可以从厨房那边进。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设计成这样，可三楼被锁，半夜时房子外面的白雾比白天更加浓厚，走出去就回不来，无疑这个地下室是商量事情的好去处。
“你觉得，那两个人怎么回事？”吴纹不论表情还是声音都是淡淡的，没什么大起伏，“在这里的人，都是跟当年那个家伙有关系的，而且我总觉得那两个人身上不是普通人的气息。那个叫程式的就算了，姓周的那个娃娃脸，怎么看也不像老师。”
“那两人不像有什么威胁。就是普通老师吧。”陈江和程式所在组织有过接触，不过这是不能告诉吴纹的事情，他回想了一下：“倒是你怎么突然找我？你嗅觉改造出问题了？不对，这得找秦业那家伙。”
“没有……没有出任何问题。”吴纹深吸了一口气，“改造的很好。只是……我似乎嗅到了那个家伙的气息。”
“这不可能，几何已经死了。”陈江立刻否定了吴纹的发现，他抖了两下，觉得地下室阴寒无比。
“是真的，虽然味道很淡，但是那股味道非常奇特，我不可能忘记，而且在这栋房子里，我不论哪里都可以闻得到……”吴纹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屏住呼吸。
“那个女孩”存在的痕迹清晰可见。
经过理想之人的计划改造，她的嗅觉从完美到了近乎妖异的程度。食物有食物它们自己本身不同的味道，每个人身上的味道也不太一样，但总归都是生者的气息，死人也有死人的味道。
她闻过的味道便会终生铭记在心，即使这味道已经消失多年……
——然而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
这份吴纹捕捉到的“那个女孩”的气息，绝不是多年前那种陈旧的气息。
那股介乎生者与死者之间的味道，究竟是什么？
“再观察下。我也觉得这房子有古怪。“陈江回答她。
“也是，你先回去休息吧，”吴纹揉揉自己的鼻子，今天坐她右手边的林墨妆扑了厚厚一层，弄得她鼻子有点痒，嗅觉不知道有没有因此失灵。秦业说那也是实验者之一，可她根本没有和这个人相处的记忆，“我再看看，你多加小心。”
“你也是。”陈江眼眸里蕴藏的感情很深。吴纹当然知道这个人在自己身上寻找着什么或是找到了什么，以至于陈江会不惜自己的一切来帮助她。但这些始终是与她无关的，她将自己的爱和理想只寄托在了一个人身上，那是她人生之舟的桨，其余所有都不过是舟下之河，或逆或顺，或是助力或是阻难，都将渐渐远去。
“估计之后不久见不到了，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陈江又是看了她一眼。
吴纹最终，也只能是道一声“谢谢”。
不论这人对自己抱有什么心情，终究为她做了不少事。


周识默默听完全程，觉得信息量顿时大了一圈。
这个两人口中的“她”……那个名叫几何，已经死去之人，是不是就是那个蓝眼睛的鬼魂女孩子？
他看看手机，时间也不早了，没想到蒲小姐和陈江两人一谈就是一小时，再不回去天都亮了，况且要是程式醒来发现他不在，也是会担心的要命。明天白天再去问问千楚先生。
他是从植物园木棉树下的暗道下来的，没找到能开灯的地方，只能依靠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前进，没想到误打误撞居然听到了蒲小姐和陈江的对话。
周识一边回想着刚刚听到的对话，一边缓慢的迈上台阶，但一个没注意还是被没找到的脚下的东西绊倒了。
……
好痛。
不对，不仅仅是因为绊倒而痛，更多的痛楚是从头脑深处传来的。
什么东西在涌进自己的脑海里。
他本能的用手机的光去照绊倒自己的那玩意儿，发现地上有个小铁盒子，不知是不是盒子本身就没盖紧，原本装在里面的纸星星全部都掉了出来。绊倒自己的不是这个……而是紧紧缠绕在上面的感情线，银色的线暗淡无光，那些线向他输送了大量的感情和附带的记忆—--


“基地那里，虽说夜晚是星空的背景，但其实看不到真正的星星呢。”
蓝眸的少女抬起头，伸手想要触碰那细碎的星斑一般。
“真是的，我还一直以为星空就是像基地里那样的。”
接着，她对着银发红眸的那位青年微笑起来。
“虽是如此璀璨耀眼，可花尽毕生追随那终会暗淡，甚至是早在几百万年前就消失的，只是残余的光芒照射过来的星光，真的值得吗？”


周识一口气塞在嗓子眼。
女孩子苍白的脸正对着他。蓝眸里满满的痛苦。对方浮在空中，身体从上至下逐渐越来越透明，甚至到了脚尖已经基本消失了，一人一鬼距离不过十厘米！然而下一秒，一道气浪便擦过周识的发鬓，直击女孩的左肩，女孩硬生生被逼退好几米。
“不要动我的人。”
程式右手提着能照见鬼魂的油灯，光芒顿时爬满了整个楼梯，他左手的左轮还在冒烟，那是因为使用了专门对付非人类的子弹，子弹会损害普通的枪械。
女孩子在原地似乎犹豫了一下，接着似乎是表示歉意的弯了一下腰，随即便化为化为雾气，在原地消失了。
“周识，没事吧？”
程式扶起周识，左轮塞回腰间的枪套，周识则是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刚刚那个女孩子没有恶意。要不然我也不可能会让她近我身。”
“我知道，”程式用力地攥紧了周识的手腕，“但刚刚一想到你会受伤的可能性，我就没法控制我的理智。”
周识叹了口气，反手握住程式，道：“我当然明白，但在尚未辨清敌情的情况下，贸然的出手说不定你也会受伤，那也是我不想看到的。”
程式低头，两人对上视线：“下次我尽力。那你也给我留个讯息吧。毕竟这里不是我们生活的地方。”
“抱歉，是我疏忽了。第一次外出任务……遇上这种事最基本的事都快忘了。先回房吧，我有些事得跟你说。外面不方便。”
周识举举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那条新的不实信息。
“我想我找到一些线索了，关于这里面少女，所指是谁。”